民间艺术自发地转型创意产业园
798不仅是一个艺术区,而且还有着历史和建筑本身的价值。后天的个性来自入住其中的当代艺术家,是人的创造力。这二者的结合,无疑让798成为当代具有特别意义的文化遗产。
文 □ 记者 张婷
4月29日,100只鼓的击打声将在北京798艺术区的大窑炉车间相互回应,拉开第三届大山子国际艺术节的序幕。这场由中国、美国、巴西、韩国和日本的艺术家共同演奏的打击音乐会名为“城市声音”,由中国艺术家刘索拉和美国艺术家吉米·拜拉策划。此外,视觉艺术、电影影像、建筑设计、行为艺术、舞蹈等领域多个国家的数百名艺术家都将在艺术节期间向公众展示自己的作品。
大山子艺术区位于北京城东北,因所在地工厂的名字,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798”。自2004年开始,每年春天为期3周的大山子艺术节,作为中国大陆艺术家自发性的民间艺术节,引起国内国际社会的关注,荷兰、意大利等国的艺术机构都给予支持,艺术节期间的观众达到10万人次左右。
与前两届相比,今年艺术节的视野更广阔,“北京/背景”的主题立足于北京这座城市的特点及相关艺术问题,而现在艺术家最关注的话题是,798艺术区已经被纳入北京的创意产业园区中,在这一背景下,政府未来的政策将如何带动艺术区的发展。
大背景下的转机
今年北京市“两会”上,创意产业成了出现频率极高的热门词语。北京市政府将投资5个亿用于建设6个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即798艺术区、石景山数字娱乐示范基地、中关村创意产业先导基地、德胜园工业设计创意产业基地、亦庄的国家新媒体产业基地和东城区文化产业园。
至此,入住“798”的艺术家们总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尘埃落定,“798”不会被拆了,他们可以继续在自己的“家”里创作、经营艺术。而此前,这个纯粹自发形成的艺术区,从走入公众视野开始,就一直在“拆与不拆”的拉锯式斗争中生存。
何谓创意产业园区?“创意产业+园区绝对是个中国特色”。北京大学城市与区域规划系的王缉慈教授是国内较早研究这方面的学者,她解释说,国外只有“创意产业”这个词,或者翻译为创造性产业,推崇创新和个人创造力,强调将文化艺术与高科技高智商结合起来,推动经济的发展。主要产生于广告、建筑设计、艺术品和古董及文物交易、数码娱乐、电影与录像、音乐、表演艺术、出版、软件及计算机服务和电视广播等行业。
在全球化的消费社会的大背景中,创意产业已不再仅仅是一个理念,而是有着巨大经济效益的实践产业。被誉为“创意产业之父”的英国人约翰·霍金斯在其著作《创意经济》中给出一组数字:全世界创意经济每天创造220亿美元,并以5%的速度递增,其中,美国达14%,英国为12%。澳大利亚、韩国、丹麦、荷兰、新加坡等国都是创意产业的典范国家。
忽如一夜春风来,近年中国的创意文化产业也迅速发展,以香港、台湾地区起步较早。据了解,在大陆,上海算是目前做得比较好的城市。2003年,100余处老上海工业建筑的老厂房、老仓库进行改建后,形成了一批独具特色的都市工业楼宇,王缉慈教授前往上海调研的时候,对莫干山路50号很感兴趣,但是她发现,那时相关部门还不了解“创意产业”这个词。不到1年,这个词语一下“火”了,2004年12月,第一届上海创意产业论坛召开,上海已成立18家园区。上海市的发展规划是要成为伦敦、纽约、东京那样的“国际创意产业中心”,到2007年底,形成70至80个创意产业园区,吸引3000至5000家各种创意类企业在园区内集聚。
深圳作为中国大陆开放较早的城市,也提出了“设计之都”的城市建设憧憬。今年年初,北京市发改委连同文化、财政等部门曾前往深圳考察创意产业的发展情况,认为深圳的政策对北京有借鉴意义。
2004年7月以来,北京市市委书记刘淇、市长王岐山等先后对“798”进行过明察暗访,最后形成了 “看一看,管一管,论一论”的谨慎积极态度。“今年北京市两会明确提出将‘798’发展成文化创意产业中心,是政府认为现在到了它可以健康发展的时机”,一直关注798艺术区的朝阳区文化委主任李龙吟如是说。
“北京品牌”的身世
近期美国《新闻周刊》的一篇文章曾报道,10年前中国先锋艺术家的作品没人要,而现在他们的作品却火爆国外市场。
今年3月31日,从纽约传回消息,在那里由苏富比拍卖行首次举办的中国当代艺术拍卖会,总成交额超过了1300万美元,比预估的600万至800万美元高出近1倍。其中张晓刚1998年创作的大幅油画《大家庭系列:同志120号》卖出了将近100万美元,成为当场最高价。这次拍卖大约1/3的买家来自亚洲,特别是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纽约艺术经纪界普遍认为,这是亚洲经济增长刺激艺术市场的结果,他们继续看好中国当代艺术的市场前景。
有评论家认为,中国大陆和海外的新富豪们厌倦了股票和房地产,开始寻求中国先锋艺术投资。那么,北京798艺术区无疑又成为世界的焦点。目前这里是北京艺术界最火的投资地点,仅今年3月就有北京公社、家画廊、山艺术中心将在这里开设画廊,其中两家都由台湾艺术经纪人开设。
现在的798艺术区内,个人工作室、艺术公司、画廊、酒吧、健身中心等机构一共200多家,用“时态空间”老板徐勇的话说,“除了那些还在生产的车间,每一寸能租的地方都租了出去”。
艺术家黄锐说,自己去年到欧洲考察,“发现798艺术区在国外的名声比在国内还大,我去荷兰等欧洲国家,艺术圈的人都知道这儿”,“现在有的游客来北京旅游,以前只看长城、故宫,现在还要参观798艺术区”。
然而,在上世纪50年代之前,这里是一片100多万平方米的洼地,共和国的第一个5年计划决定选址在此,由国家直接拨款1.5亿元,筹建电子工业基地,当时属于国家级战略工程。1954年开始动工,建立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代号718,属军工部门。718联合厂下有798、706、707、797、751等多个工厂和11个研究所,1957年投入生产。798所在地位于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2~4号院。798只是对这个区域的一个简称,一个约定俗成的简称。
90年代以后,聚集在酒仙桥地区的各电子工厂均大面积转产或停产,闲置了大批厂房。经过企业整顿和调整,把其中9个亿不良资产分解出来成立了一个九亿集团,另外有发展前景的797、798、706等七个工厂集中成立了七星集团,并在此基础上开发建设与中关村东西并重的电子产业区,占地将达到10平方公里范围。
1995年,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以每天每平方米3角钱的低廉租金在北京酒仙桥4号租用了一个3000多平方米的仓库作为雕塑车间,接受政府委托制作卢沟桥抗日战争纪念群雕。雕塑工程完工后,翻模工罗海军续租了这个空间,把它做成一个向艺术家开放的雕塑工厂。
此后,美国人罗伯特的艺术书店、黄锐的个人工作室、日本“东京艺术工程”画廊陆续开张,798艺术区初现雏形。2002年9月,一直在寻找创作空间的徐勇一举租下了1700多平方米的厂房,用5个月收拾成“时态空间”,是这里最大的展览空间。2003年美国《新闻周刊》“首都风格”评选中,北京成为前12个城市之一,中选理由中首先一条就是以798的空间重塑说明北京的新风格,所配图片就是徐勇的这个空间。
对于798厂而言,出租厂房计划只是临时之举,不料想却滋养出一个与规划完全无关的艺术区。
2003年4月,黄锐发起的“再造798”活动加深了这个改变的过程,明确提出了这一地区作为艺术区的未来使命,因此,黄锐和徐勇等艺术家与七星集团的矛盾由此变成了直接冲突。之后,随着北京非典时期的到来,七星集团冻结了厂房租赁计划。
在这场对峙中,七星集团不现身,不接受采访,媒体上鲜有他们的声音。无论艺术区内发展得如何红火,知名度如何迅速升温,“798”始终笼罩在“要被拆迁”的阴影中。
创意产业的困惑
而今,峰回路转,“798”得到政府明确的肯定和支持,新的困惑却也随之而来。
“我们的心情是既希望政府管,又不希望政府管”。徐勇这种矛盾的心情代表了“798”内艺术家普遍抱有的心态,他们非常担心政府管得过紧过细,让艺术区失去活力。
“根据‘798’作为创意产业基地的定位,3月28日,‘798艺术区建设管理小组’成员基本确定了,初步大约六七个人,组长由朝阳区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担任”,管理小组的办公室主任陈勇利告诉记者。
据陈主任介绍,目前还处于调研过程中,“798”的管理方案要在规划好的前提下制定,也不排除采用招标管理方案的形式。区内的艺术家将报批成立艺术家协会,与管理小组成员进行沟通,建立广泛交流。
前两次艺术节,798艺术区内的道路交通问题让策划者很伤脑筋。对此,陈主任表示,区内道路和区外道路的建设和修缮都在计划的范围之内,此外还包括绿化、公厕、停车位等公共设施的建设。但是因为停车系统短期内建不起来,所以今年即将举行的艺术节仍无法解决出租车开进区内的问题。
“评判一个创意产业区是否成熟,完善的公共设施和公共服务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最重要的标准是看有没有一个健全宽容的制度环境,能营造自由的创新氛围”,王缉慈教授说。
“这个度需要政府仔细拿捏,避免两个极端,既不是什么都不管,放任自流,也并非事无巨细全部过问。其中的分寸很微妙,拿捏起来也很困难。创意产业不是管出来的,抓紧了可能反而死掉”。
近年来,还有些创意产业,一旦被划为园区,就摇身变成了房地产项目。在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过程中,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回到“创意”本身,这是很个性化的东西。798艺术区得天独厚的个性在于那些上世纪50年代初由东德设计师援建的厂房,这些质量高标、采光设计优良的建筑一度被认为是包豪斯建筑群。这说明,798不仅是一个艺术区,而且还有了历史和建筑本身的价值。后天的个性来自入住其中的当代艺术家,是人的创造力。这二者的结合,无疑让798成为当代具有特别意义的文化遗产。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创意产业也并非就是十全十美的新生事物,优秀的工业设计之外,也会有不健康的一面。虽然也许目前还没有问题暴露出来,但作为管理者,应当具有darkside的意识。”王教授提醒说。
来源:凤凰周刊2006年第11期 总第216期